|
|
淮西軍入寧化，集中優勢兵力迅速擊破盜賊各防守柵寨，順昌盜賊先時已被淮西軍擊潰，而后，清流亦然。 王祖忠沉勇有謀，并非純粹的赳赳武夫，但宋慈先時被魏大有彈劾，資歷淺又一介書生模樣，王祖忠便有意一試宋慈。王祖忠將兵士分為兩路，三千五百人的淮西軍由他與李華帶領，一千五百人的左翼軍由宋慈帶領，約定五日后集結于老虎寨，路程三百里。福建西部山高路遠坑深，日行六十里是所向披靡與強行軍的推進才可以達到的速度。 宋慈沒說話，率左翼軍由竹州向老虎寨趨進。 王祖忠與李華率軍向明溪、柳楊進發。 五日后，宋慈先行擊潰老虎寨的賊眾，同時，接到陳韡的消息，讓他遣部分軍士帶上金帛饋贈給黃牛山的晏氏，必要時讓她帶義丁下山反擊。宋慈迅速讓二百士兵帶上財物前去支援，晏氏的堅持終于保護了一鄉百姓，管下大陂村的黃牛山成了盜賊永遠無法拔除的“釘子戶”。 攻下老虎寨，安撫了黃牛山的晏氏，宋慈開始善后，又安營結寨靜候王祖忠的到來。當王祖忠看到營寨齊整，宋慈臨風靜候的時候，王祖忠嘆道：“惠父的智勇超過武將！”武人簡單，王祖忠認同了宋慈后，便推心置腹，軍情事務常咨訪宋慈。 此時，各寨的盜賊從四處往潭飛漈蟻集，相互策應。王祖忠令李華帶五百淮西軍與宋慈組成偏師，直撲潭飛漈。宋慈與李華攻破招賢里、招德里，擒拿攻破邵武的頭目王朝茂，殺了嚴潮，招降王從甫，直接攻入潭飛漈，終于蕩平盜賊據點。但是有漏網之魚，一位盜賊頭目丘文通和他的“軍師”吳叔夏、劉謙子三人帶領部分盜賊竄入石城（今贛州石城），而后又逃往平固（今贛州興國），王祖忠傳話宋慈和李華：除惡務盡。李華與宋慈帶兵奔赴平固，執拿丘文通、吳叔夏、劉謙子。歸來途中，招德里的頭目徐友文謀劃在路中埋伏劫殺，卻被宋慈一并擒獲，幾位盜賊首領被送到王祖忠帳下。王祖忠看到寧化的盜賊首領已“全部到位”，不由大喜，將戰果奏與陳韡。 陳韡馳書王祖忠：潭飛漈險阻之地，鹽販憑此剽盜嘯聚已上百年，官員不敢捋此虎須，今既已蕩平，為不留后患，創置南平寨于此駐防。 王祖忠創置南平寨，宋慈、李華直撲汀州。 陳韡奏報朝廷已蕩平潭飛漈，又將當年魏大有彈劾宋慈的不實之詞一一反駁。當宋慈與李華正向汀州移動的時候，朝廷文書下來，有許多封賞，堅持與勇敢的晏氏被封為恭人，她的一個兒子被封官，大陂村寨改名萬安；宋慈官復原秩……宋慈終于不再一無所有，他很想念他的余樨，告訴她他的努力和他不再一無所有，在這十一月的寒天。 汀州城外的盜賊最終沒能攻進汀州，宋慈與李華的軍隊已包抄過來。盜賊留了些逃散的背影。 然而，汀州城門依然緊閉。 午后冬寒，軍士帶了個人，踩著薄雪遠遠向宋慈軍帳走來。 那人帶了一封信。 是誰帶來的？是什么信？ 昨天，宋慈與李華看到汀江東岸的盜賊不戰之潰，留些奔逃的背影，很是不解。 更不解的是，盜賊退卻之后，汀州城門緊閉，像是空城。盜賊從江邊退卻的時候，城頭還有零星兵士，如今，卻只見青烏色城墻上的一片藍天，有幾朵白云靜謐如許。 宋慈接過那封信，展開，對方署名：李昴英。 信不是明確寫給宋慈的，帶信的人只是說，給最早接近汀州城的兵士長官，無論是誰。 李昴英帶來消息的核心內容是：左翼軍士王寶激變造反！ 如果不是神的幫助，左翼軍士的叛變與盜賊的攻城，汀州城內外交困，早被攻破。 汀州城有神相助。 神的俗名鄭性，法名自嚴。 大中祥符四年（1011年），那時，汀州郡守趙遂良仰慕自嚴法師，延請他到汀州府城，建寺廟于州府后供法師居住以便往來請教。自嚴法師圓寂后，因為法力廣大，百姓稱之為“圣翁”；紹圣四年（1097年），自嚴法師被正式敕封為“定光”。那日，駐扎在距汀江東面七里處金泉寺的盜賊部眾起來做飯，飯久煮不熟，一個時辰，還是米粒，等到餓著肚皮的盜賊圍攻汀州城時，汀水猛漲，無法渡河。突然，天穹神光乍現，神人降臨云端，旗幟林立，旗上的名號分明是“定光”，盜賊大驚，不戰自潰。 城內的左翼軍士王寶，這位內心充滿不安的家伙意識到，雖然身為左翼軍，但遇到陳孝嚴這類鳥官，視左翼軍士為盜賊，視江西盜賊朱積寶為腹心，真真氣死人。那天，他帶了幾位同樣憤憤不平的兵士準備擒殺郡守陳孝嚴以出惡氣，然后再滅了朱積寶兄弟，開城接納晏夢彪部，以一座城池做為獻禮，自己在盜寇隊伍中至少混個頭目當當，落個逍遙自在。然而，行動時，王桿死死護住那位鳥官，貽誤了他的戰機，而已經棄官出城的李昴英又不知為何擁眾而入，使陳孝嚴得以不死。如今，他視為仇敵的朱積寶出城投奔晏夢彪部眾，使他開城迎敵的計劃變得舉棋不定。前日，為了控制城中左翼軍，他已殺了三個隊官和十幾位不服的軍士，又糾結了幾十位跟從的軍士控制了陳孝嚴、王桿、李昴英等一干人。那日，看到盜賊渡江的時候，他見到朱積寶的旗號，仍然在猶豫，但他知道，憑他獻出汀州城和他個人的勇武，他能吃得住朱積寶，他正式決定開城納敵落草為寇，只是情形突變，云端出現神兵，盜賊不戰而退，而朝廷軍隊也已遠遠包抄過來…… 李昴英在接到一位左翼軍士說朱積寶殺害隊官的消息時，迅速寫下一封信札，讓門人縋墻而出，尋找城外官兵，交出書信。 送信的是李昴英的門人李春叟。 宋慈讀畢，將信遞給李華。 李華看完信，青烏色城墻上的天空開始布滿了灰白的云團。 宋慈讓人飛馬送信給陳韡。陳韡為了給汀州城施加壓力，讓李大聲帶兵馳援，并授語各將領：攻心為上，攻城為下，兵不血刃進入汀州為上策，但軍士嘩變，軍法難容，兵變首領殺無赦，其余附眾寬赦。 宋慈問李春叟是否可以繼續秘密回城，李春叟說可以，城南守城左翼軍士他多有熟識，可暗中入城。 宋慈吩咐一番，送走李春叟。 而后，宋慈令軍士拿來弩機，將擬好的榜文射入城中。榜文大略云，晏寇已退，如今官兵已臨城下，百姓也陸續回返，城中軍士御寇有功，卻不見城門開啟，請打開城門，我等奉招捕使陳韡之令優賞犒勞各位軍士。 冬日初陽漸漸升起，宋慈和李華站在城下，看陽光從堞墻上透過來，接著，一個人影緩緩升起，叫道：來者何人？ 宋慈與李華相視了一眼，宋慈說：左翼軍主將宋慈。李華說：淮西軍偏師將領李華。 城上又陸續站了幾個人，剛才那位又大聲道：我等皆是左翼軍尉，死守汀州，因受陳孝嚴酷虐，現已將其拘拿，無意造反，有心效忠朝廷。 宋慈說：汀州城中糧食已被朱積寶擄走，缺糧嚴重，我等奉招使陳韡之令，帶酒食、糧草進城，一來犒勞各位，二來解城中饑荒。 城上道：明日進城，勿帶兵器。 宋慈、李華、李大聲必須進城，拿下王寶。 第二日晨，宋慈、李華、擔著酒食的兵士、推著糧車的兵士，緩緩朝府衙走去，李大聲穿著兵士服裝，也擔著酒食走在隊伍中。 宋慈眼光一掃，不遠墻角處的李春叟對他微微點了點頭。宋慈轉過頭，對李華說了聲：我們已有勝算。李華疑惑地看了看宋慈。 王寶已帶了十多位軍卒頭目前來，將宋慈一行帶入府衙，并留了十多位部下在衙門前把守。 進入府衙，擔酒食的軍士退出門外，運糧草的兵士在衙外就地待命。李大聲選了靠進府門的位置站定，扁擔靠墻，人倚在扁擔上，圓睜兩眼四邊瞧，貌似無所事事，實則暗藏殺機。兵士都是精干之人，他們的木扁擔中置鐵棍，是一件好兵器。 宋慈、李華坐定。王寶等人也帶刀坐定，李華咽了口水，盡量控制急促的呼吸，宋慈注視著李華，一字一句的小聲道：“實夫兄（李華字實夫），是水一起趟，是火一起闖。”李華畢竟是淮軍出身，陡然穩住。 擺開酒宴，才過三巡，石板路似乎傳來匆忙的腳步聲，宋慈倏然起身，左手胳膊迅速夾住王寶脖頸，右手抽出身邊王寶的佩刀，往后一退，抵墻而立，手執佩刀道：放下兵械！ 李華也已擒住一位，正屏氣靜觀事態之變。 衙門外士兵聽到動靜，正欲闖入，李大聲一把抄過扁擔，橫立門前，道：入門者死。擔酒食的兵士也操起扁擔，進入迎戰狀態，短暫的沉默被沉重的腳步聲打破，接著一聲自報家門的聲音傳來：在下汀州推官李昴英！ 李昴英帶領的兵士繳了王寶部下的軍械，其余的迅速進入府衙，李大聲也緊跟而入，叛變的軍卒頭目見大勢已去，全棄械投降。 原來，那日宋慈送別李春叟時，與李春叟悄悄商議：如果犒軍的榜旗射入城中之后，叛軍會打開城門談判，就趁犒勞宴請之機放出陳孝嚴、王桿、李昴英等人，穩住軍心，協同擒拿王寶；如果叛軍不開城門，與官府對抗，則讓可信任之軍士暗中布置，打開城門，讓大軍入城平叛，但流血沖突勢所難免。 進城之時，宋慈見李春叟朝他點點頭，便知道他也布置妥當。 七位叛卒罪不容赦，被梟首，其他軍士肅然，汀州城在反反復復中安靜下來。 這是紹定三年（1230年）十二月。 各事安頓后，李華、宋慈、李大聲、李昴英等人到州府后自嚴法師院禮拜圣翁，如果不是圣翁神光顯圣，也許汀州城已破。 李華說：此次盜賊潰逃，平定兵變，既是天意，也是人力啊。 望著山門，宋慈突然想起遙遠童年雒田里崇福院的情景。那時，姑姑牽著他下山，他回過頭，崇福院山門的對聯寫著：信其無愿其有崇善為奉，明以智慧以心懷慈是基。 宋慈自語道：上天有好生之德。 汀州平定后，王祖忠領軍回淮西，李華與李大聲留了下來。 汀州之亂，權攝汀州的陳孝嚴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，兵亂平定后，李華以監軍的身份權州事，紹定四年被正式任命為汀州知州。這年的七月初七，陳孝嚴受到了處罰——但僅僅只是領職宮觀！ 陳韡雖是鷹派人物，奉行宜捕不宜招的策略，但也并不是嗜血魔王，汀州兵變平息后，陳韡一路榜文張貼，朱積寶部與蓮城七十二寨全部聞風投降。 至此，寧化、清流、潭飛漈大本營、汀州、蓮城七十二寨全已掃清盜賊，恢復了往日的平靜。 按陳韡戰略設想，下一步，劍指晏夢彪盤踞的邵武。 王祖忠已回淮西，李華權攝汀州府，陳韡重新調整隊伍，他與李大聲帶忠勇軍，宋慈帶左翼軍，劉純帶忠武軍，一起揮師北上，直搗邵武。 |